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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7.为难

        他踟蹰再三,最终坦诚相告:“猜的,当年我的确盼你成才,当大任,成大事;如今,反而瞻前顾后,舍不得你血受苦。到底是我修炼惫懒之故,若能早些渡劫升仙,或许还可替你将这天命改一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若位列仙班了,谁来教我修炼啊?你莫要难过,猜得对也是本事。”阿花苦笑一声,迎向窗外稀薄月光伸展手掌,“我不怨你,更不怨任何人。诚然我救了不该救的,理应由我结果了他。可我不明白,为什么善心结恶果,为什么世间正邪颠倒,作恶的气焰嚣张,坐明堂,而无辜的却离失所,白白送命。决定救他的是我,唯一能杀他的还是我。阿花算什么?连凡人的惊奇志异都排不上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花利落地替孩清理创,掌中凝起一团妖力,源源不断注婴儿小小的。虽然她的妖力足矣抗衡气,但孩太过虚弱,经不住正邪相抗,就算喂血也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小心把孩从她手上撬,送回母亲怀里。阿花撑望他,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印成模,深深烙在血肉深

        兰濯没再追问,默默地跟錞于一起清扫墓碑,去杂草,一捧一捧堆封土。历经几万年风雨,墓碑字迹仍然清晰可辨。他凝视良久,悠长时光的那一,是女孩儿灿烂的笑脸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深深地弯脊背,摊开双手,将脸埋掌心。鸦发披散来,锦缎一般闪着光,厚厚覆了满背。

        分明响晴白日的好天气,村中却一片死寂,连半声鸡啼也无。因着战火连天,尔后瘟疫横行,陵山亦不能幸免。初染瘟疫者鼓起血泡,继而血泡溃破,伤糜烂脓无法愈合,继而从肉烂至肺腑。有人耐不住病痛,投河自尽,更多的则是一家一家地死,尸骨累累,连抬尸的都找不着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花枯坐许久,直到夜幕噬尽金辉,将群山染作深浅不一的黛蓝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花心乱如麻,一面难过,一面不自觉对自己恼火,偏不能对人明言——林寂虽说一贯由着她欺负,若知晓此事必定伤心至极;兰濯倒是个不好惹的,其实她更怕兰濯知晓后连夜杀过去,届时万一杀不死玉应缇,反折自家威风。

        风中传来苦涩的呜咽,大半个月亮隐在云底,脊背弯成一冷薄的弦。她颓然跪坐在地,怀里还紧紧搂着死去的婴儿,仿佛她不放手,孩残存的温就不会消散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番确是实打实掏心窝话。阿花抱着脑袋思来想去:论理,斩杀主她当仁不让。论,她竟有隐隐不安之。她怕见玉应缇,怕他发觉自己极力掩藏的虚怯。他理应记恨,恨得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花翻一间又一间茅草屋,最后影一滞,似乎发现了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婴儿奄奄一息,连哼唧的气力都没有了。阿花匆忙解开包被,一恶臭扑面而来。婴儿圆鼓鼓肚上生满漆黑创,腐肉翻卷,爬满白米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罢,居然伏地深深一拜。阿花没料到他会如此,惊得泪顾不上,将他从地上扯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狐狸明啊。”她轻轻地说,“你早就知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该山了。”錞于拍拍泥土,把满药草的竹筐到兰濯怀里,“再不回去,麻烦事更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母亲的怀抱已经僵直冷。阿花小心翼翼想将婴儿抱,却不小心碰歪母亲的肩膀,那业已枯的颅歪向一旁,唇微张,当中无声涌的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知者无罪。”兰濯看着她乌黑的发,“谁说心善结恶果?你帮过许多妖和人,他们哪个不承你的?小嫣没有你,将来潦倒深无人过问;林寂没有你,连人带棺材都烂掉了渣;受伤挨饿的小猫小狗遇见你之后,可以多活几个冬天。我兰濯代表不了芸芸众生,唯有代我弟妹一家,谢你的恩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必再跟了。”她的声音喑哑,“人不辞路,虎不辞山。兰濯,我终究是要回去的。”

哽咽,“她嫁去陵山派没几年,主就犯上作乱,天不安。那小士能护住她什么?即便嫁仙门,还不是说没命就没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突然正儿八经说话,我有儿不适应。”一只苍蝇飞,在母亲和婴儿的尸之间嗡嗡地再三计较,阿花烦恶地扇飞了它,“我总觉得,我救了玉应缇,天大乱都是我害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命,有时像是诅咒。”她噎一会儿,用力地角,“我费大力气救活了,却要亲手了结,还不如剜我的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论,麻烦只增不减。

        兰濯在山里找到了她,远远只见阿花四爪如风,奔走在破败的茅屋中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本就有害人之心,随便什么阿草阿树救他,事态亦不会改变半分。”兰濯说,“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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