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拱手向我们施了一礼，便敛颌肃手恭立在旁，待到淑妃从卷页里抬起面来，与他温声：

        我拨开帘痴痴凝看着她，她低眸莞然，髻上的花钗随风轻曳，细碎的亮片莹莹地闪烁着，她问我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又傻盯着我看些什么，难我脸上有花儿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淑，我要吃玉带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无事就跟只小猫儿似的蜷起来，没个正形，我真怀疑承泽是不是跟你学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低笑睨着我，屈指刮了刮我的鼻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好好，不去就不去罢，留在这儿陪我看看书，　省的去淘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枕在淑妃的膝上想了许多，我忽然有些羡慕起她这样的日，她是江南世家的贵女，跟随我哥哥多年，早早封了妃，中无不敬她，可以轻淡随心，整理古卷，自己喜的事，一念便如无人之境，不必为外边那些纷纷扰扰劳心费神。若当年我嫁给了若甫——我想——或许如今也正过着如她一般的日。

        淑妃拍了拍我，教我坐起来，便见着七八岁的男孩步履安徐地从明间走了来，他长了不少，越发条了，气度神采愈发肖似他的母亲，眉目温柔娴静，牵唇微笑的模样，像极了女孩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泽儿，去换件衣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母亲，姑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，给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亦温目来睨我：“你呀你，嘴上抹了蜜，油腔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淑比花儿好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淑妃望着前重叠如山的几架书卷，光倏然一空，她默了默，摇：

        可我其实并没有如她这般痴迷的好，我以为什么事于我而言都是差不多的，端看和谁一同去，又为了谁去。若是与所之人一，苦亦可以化甘，心中有，移山倒海也变得容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呀，还同小时候一样，受了委屈就要人搂着才肯睡，才醒了，又来缠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拱手应了一声，便缓步去到屏风后更衣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我哥哥的女人里，淑妃是最乖的，不争不抢不惹祸，她很疼我，将我当小女孩，我撒要她叫我妹妹，她便听话地叫我妹妹，不会忸怩着说那些“嫔妾不敢”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呜——”我扒在她膝上不肯挪窝，“不去，脸像猴屁一样的，怎么见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什么可说的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对淑妃的羡慕霎时间灰飞烟灭，我忽然发觉她是个可怜的女人，一辈都锁在这一隅狭小的天地里，笼中之雀，其实是不由己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就这样打发了半日光阴，檐廊响起脚步声，人们说：“二殿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瞧瞧，还红得厉害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一骨碌去她的膝上靠着，她抚着我的腮颊温温笑：

        说着又捧起我的脸来细瞧了瞧：

莺儿，挟着江南女特有的婉媚。如果说叶轻眉是天上的太阳，那么淑妃便是里的月牙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承泽的脚步声，在我的印象里，承泽的脚步总是脱的，不似如今这般沉缓，仿佛是一位端庄持重妇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静静枕在她上，陪着她将古籍翻过一页又一页，读着有趣的，她也会念给我听，我闲闲地搅起她的衣带，叹：

        她抚着我幽幽一叹，“母女家有甚隔夜仇，趁着天早，你该梳妆起来，去给太后赔个不是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淑妃微笑着看我：

        我趿着丝履了榻，跽在她侧边低蜷张臂拢住她：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母的相也并不如何亲昵，饭后，承泽端雅斯文地与我们行过礼，便回房午睡，我觉得没趣儿，很是诧异地问：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承泽啊，是我一手带大、最疼的承泽啊……我觉得心狠狠痛了一，我和，好不容易将这个孩从过分的克抑与乖巧中拉扯来，教他有了些孩的模样。死了，她留在承泽上的印记也被俗世深消磨耗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淑，若是圣上过来用膳，你们也一句话不说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想不到罢，如今可算会说话了，也乖巧懂事了，人女史们每同我夸赞他，说他省心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况且圣上，已许久未曾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都说北齐有个庄先生，文才惊世，依我看，但凡淑是个男，可以走得去，这文坛泰斗的位，便该换咱们庆国人坐一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用午膳时，我们三个人围在案前，守着“不言”的规矩，一句话也不说，我憋闷得难受。